Sep 07, 2015

河北蔚县及周边探险寻古三日游记

一行七个朋友决定胜利日自驾出京，踏上一段寻古之旅。

之所以选择蔚县，一开始是听闻蔚县作为燕云十六州之古蔚州，存有大量辽元时期的古建筑，认为可以来一趟人文之旅。但从第一天旅途的意外发现开始，这一趟旅途就充满了预期外的自然奇景，真切地感受到了燕赵之地“慷慨悲壮”的气息。

第一天寻古途中偶遇远古

一辽代壁画墓群

北京去蔚县有两条道可选，其北线途径宣化。宣化存有辽代壁画墓群，其中最有名的是下八里村的辽代张氏家族壁画墓群。其中的壁画可谓是古代生活画卷，涵盖了出游、音乐、饮茶、饮酒、佛教活动等那个时代流行的生活主题。我们到的时候，开放的仅有1号墓（张世卿墓）。

张世卿墓是一座简单的由墓道、前室、后室组成方形穹顶墓穴，采用石棺盛放火葬后的骨灰。前室后室墙壁皆有壁画，反映的是生活场景；后室的半球形穹顶绘有星图，这个星图是这座墓穴最惊奇的地方——它将中国的星宿与起源于古巴比伦的黄道十二宫星座（没错，就是现在流行的星座）结合在一起。一千年前的古人已经接受了星座这种设定，这也是唐、辽时期中西方交流文化交流融合的一种见证。

墓地有大大小小的墓穴十余座，都是张氏家族的成员。后来我们在宣化县城的博物馆中看到，有的墓穴被打开时，考古人员发现墓穴里如同刚刚下葬一般，有秩地摆放着香案祭品，非常震撼。这些墓葬还有个共同的特点：火葬。这一定程度上是因为那个时代当地的风俗受佛教的影响较深。

关于这个墓地和壁画可以说的东西太多，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搜“张世卿”“辽代壁画墓”等了解更多内容。这个开场，就给人一种很惊艳感觉，于是满怀期待地开往下一站。

二宣化天主教堂

接近中午，到达宣化县城内，便直奔宣化博物馆，想了解更多关于辽代壁画墓的信息。但博物馆本身比较简陋，略有失望，匆匆看了一圈之后，出门就被旁边的“天主堂”吸引了。

宣化天主堂是一座标准的哥特式教堂建筑，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。至今仍然是当地的礼拜场所，我们在旁边的黑板上还看到教徒的告解。这座教堂看起来落落大方，具有异国风情，让人想起西方的城堡（迪士尼片头那个）。可惜的是并不是礼拜日，也不对外开放，无缘见得内景。以其体量来看，内景应当相当深邃雄伟。

三泥河湾遗址群

旅途中风景变换，很快熟悉的风景不见了，散落的黄土堆不断出现，黄土堆下还有村落。大家都很好奇，没有想到在华北平原能见到这类景色，决定到村里去一探究竟，并不急于到原定的下一个目的地西大坪军堡去。

一边漫游于陌生的村庄，一边查阅网上的资料，发现这附近的地貌大有来历！这里是“泥河湾遗址群”的边缘，而泥河湾则是地质学家和古生物学家的圣殿，这里有距今一百多万年的古人类活动遗迹（石器），以及数不胜数的古生物群化石。于是又把目标指向了泥河湾的小长梁遗址。

本以为会在这里看到博物馆之类的，但是又一次让人意外！我们并没有看到博物馆，而是一个个沟壑万千的土梁子！非常壮观。可以说这种天地开阔的感觉，是任何博物馆都无法体验到的。踏上脊梁上的栈道，我对朋友们说，这里让我想起《2001：太空漫游》的开篇，一种混沌初开的震撼感觉。真是美得快窒息了。

这里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待研究，比方说如此早的人类活动，和非洲究竟有怎样的联系？这样留给科学家们。带着不舍和疑问，我们不得不奔赴下一个目的地了。

四西大坪军堡

军堡已经历经几百年，和土梁子浑然一体了，如果仅仅在公路上远观，并不能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。但沿着坡爬上去，立刻又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。西大坪，大概就是指的这一块在平原上高高突出的平土堆。

军堡旁边是一个已经废弃的村庄，但河北农村标配——戏台仍然伫立。成片的向日葵让遗址的单调变得生动。而这一切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战火洗礼与历史的风雨？无从得知，也许曾经生活在它旁边的村民会有一些故事，但是还没来得及讲给远道而来的访客听，村落也如同古堡一样，消失了。历史，是个无情的流浪人。

西大坪的军堡是这里少有的圆形军堡。这一带大大小小非常多的堡垒，现在已经和村庄融为一体。在古代，它们是边境战争（汉人和草原民族为主）的防御工事，功能上来说，它们甚至比长城更为至关重要。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，便可以充分理解“至关重要”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（必经之至的关隘，重兵把守的要道）。

天色渐暗，而我们要去的下一站，依然是一个古堡。而它和西大坪军堡不同的是，它非常完整，而且内部形成了有致的村落。我们晚上歇脚的民宿，就在暖泉镇的西古堡村。

五暖泉镇西古堡村

西古堡村建在一个平地上的军堡中。我们到达时已经是夜里，民宿的主人似乎是把我们在携程上订的房间数量搞错了，这个教训使得我们知道网上订房后一定要再电话确认一下以免出错。因祸得福的是，我们一行7人，得以住在这个村里不同的院子里——有的是曾经的义学，有的是知县的故居。

夜色里，古村显露出一种厚重感来。穿过寂静无人的小巷，走出城门，我们来到村落的尽头角落。抬头满天的繁星和初升的月亮，给城市里长大的朋友带来一种全新的体验。

不过，这里依然无法完全摆脱光污染，因此无法看到银河。村里的狗实在是太敏感，我们的行动引得半个村子的狗都吠叫起来，不得不乖乖回到古堡里，睡觉了。

第二天云雾中的高山深谷

一暖泉古堡的早晨

说实话古堡里村民的住宿条件非常差，我们分住三个院子，两个没有洗澡的地方，厕所也很简陋，并且气味并不好。体会到了一种90年代初的生活气息。

清早醒来，登上一个城门楼，实际上它还兼具村里的神庙的功能。例如下面这位神仙，我们并不认识。

村落的结构和一个古代的小城很类似，也有中轴线，比较特别的是它还有一个瓮城。可见在古代，这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军事堡垒。而后，军事用途不再，这里曾经兴起富裕的人家，从残存的建筑就能看出一些眉目来。可是这个村庄的故事，我们并不知晓，只有各种扑面而来的历史感。

出了村子，告别了给我们提供住宿的老乡，往山的方向开去。

二飞狐峪和空中草原

一路淅沥沥下起雨来，进了山里，地形就开始明显的变化。飞狐峪的山有一些喀斯特地貌特征，谷底里的景观对于南方的朋友来说并没有太感兴趣。我们直奔空中草原去了。

雨越下越大，山中起了雾。正当我们考虑停车等雾气散去的时候，前面出现了羊群和蒙古包。眼看中午到了，决定去吃一只烤羊。

吃完烤羊，不饿了也不冷了。我们向空中草原进发，然而到了门口，看到这种天气，觉得并不值得今天去。于是开始往回走。

这时候雨停了，雾气也散去了，美景才露出了真面目！完全没有想到，本想看的是空中草原，成了下临深渊的体验。

这里有各种高山草甸，高差几百米或许近千米的深谷，草甸上高耸的巨石，还有山顶风口的风力发电机组。偶尔有一群吃草的牛羊，几朵飘来的雾团，一派桃花源的景象。一路上看到好多美丽的地方，可是不能停下来一一涉足。倒是给以后再来提供了充足的理由。

三蔚县

回到蔚县稍作修整，已经到了晚上。蔚县看起来是个发展得特别初级的小县城，商场晚上9：30就关门，餐馆看起来都毫不讲究。于是我们在宾馆玩了一晚“捉鬼”游戏，尽兴后睡去。

第三天古城与村庄

一蔚州古城

此行的目的本事蔚县里的古城，第三天也应是压轴的一天。没想到的是前两天的体验太超出预期了，反而在古城里，失望比较多一些。

古城也有一条中轴线贯穿南北，沿着这条线的北端，就能走进很多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里。可惜的是，蔚县的城市规划几乎没有，民房乱建，街道脏乱差，经济也比较凋敝，当地居民的营生看起来并不好。因此这些文物古迹，哪怕是全国重点文保，当地也是无力维护。看到好多文物建筑被民居侵占、乱改建、被下水道污染等等，觉得非常糟蹋。不过转念想一想，这里没有什么经济收益可以用来维护这些文物。

也许有一天当地规划好了旅游业，能够吸引更多的游客，就会好起来的吧。

最宏伟的建筑是城北的玉皇阁，在这里能够南望整个城池，然而背后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，高山耸立。在古代，这里是边塞镇守中原的重要基地。

我们重点去了平常仓，鼓楼，玉皇阁，真武庙，灵岩寺，南安寺塔，释迦寺等景点，都在城内，大多维护得并不好，或未作为正式的旅游景点开放，还在修缮中。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屋檐下的斗拱，和随处可见的壁画。联系到第一天在辽墓里看到的壁画，宗教建筑里的壁画跟生活距离更远，反映的是古人的鬼神信仰和世界观。

第二宏伟的建筑是南安寺塔，辽代实心砖塔。2011年被文物盗窃团伙，通过租用塔边的民房，挖掘到地宫中，将文物洗劫一空。之前出于保护塔和地宫的目的，一直未进行考古发掘，案发也是因为同伙举报才得知。公安部按大案来办，半年追回包括金银舍利塔、景德镇瓷器等在内的百余件珍贵文物。可是这些文物已无法考证，谁知道盗贼是否调包或者充数呢？相关的历史信息已经遗失，令人唏嘘。

午饭我们在城南城门外的大街上解决，是一家提供莜面和当地面食的小餐馆。老板长得就像是辽墓里那些壁画中的人，问老板祖籍，讲祖籍就是蔚县，我想他祖辈兴许就是一直在这里生活。而这些食物，对于南方人而言是如此的陌生，以至于无法搞清楚它们是用什么做的。河北的同学讲，黄糕是用黍子做的，也就是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的黍子。

吃完饭，我们准备回京，顺道拜访传说中的代王城。

二代王城

代王城最早见于周代记载，城廓非常宽广。在古代，这里一定是一个重要的城池，而如今，只是一个寂静的小村庄。残存的城廓与垃圾填埋场、庄稼地为伴，看起来非常荒凉。与蔚县古城相似的地方在于，他们的城廓都是不规则的形状，这在讲究方正的北方古城中似乎还挺少见。

漫步于村中，我们发现一个角落里有个高高矗立的疑似城楼遗址，已经部分和村里的民居建筑融为一体。费力攀爬上去，发现是个挺大的城楼，有个小男孩和姐姐在上面玩耍，好奇地望着我们。在这里可以俯瞰全村以及周围的地形。

这个城楼究竟是什么时候建的？代王城有着怎样的历史？它又怎样消失在历史中了呢？带着这些疑问，我们不得不继续回京（南线）的路。

三偶遇大德庄村

经过一次迷路后，误入一片玉米地旁，远远望见一个高高耸立的疑似神庙一样的东西，一下子被吸引了。于是停车往它走去。

这个村子叫大德庄村，鹅卵石铺设的路面和房屋地基，一些大院子看起来很有历史。同样的，如今已经非常衰败。跟着村里的老人走到村头，看到了一个面临倒塌的戏台子，还有旁边的高高的土堆上的神庙。戏台和神庙里面，同样有精美的壁画，那些色彩依然鲜活，可是建筑已残破。

我被这个村庄完全迷住了，它满足了我对一个典型的北方村庄的想象。

应该说我至此我已经完全被这燕云故地迷住了，那些古代边塞诗人的诗歌中的意向，就那么真切地出现在眼前，满足了一个南方人对苍凉而又并不彻底苍凉的北方的想象。

旅途就这样结束了，一路惊喜，也是一路叹息。惊喜的是没有想到在河北能有如此丰富的景象，还仅仅在一个县里！难怪古人对此地有特殊的感情。叹息的是，这里的经济发展实在是太落后了，不太能很好地利用当地的旅游资源，带动经济，改善当地的城乡治理水平和生活水平。

曾经那些伟大的城市，在这片土地上被建立，而后又被荒废，如今只留下残存的轮廓。就像村口的戏台子，热闹过，如今甚是荒凉。或许这片土地的命运就是如此，文明就像一个游侠，偶尔浪荡到这里，但扎不下根，只是留下模糊的背影，和被吟游诗人传唱的英雄事迹。也许正是因为这样，即使是今天，这里依然是边塞的景象，提醒着城市的文明是多么的脆弱。